王朔近些年好像是一颗耀眼的明星,突然化作流星在中国文坛的上空倏然而逝。昨日,友人告之,说王朔在三联书店神侃,时有妙语,引人发笑。“不是说王朔去美国了吗?”记者疑惑,给作协打去电话,中直处与会员处都无此公电话,说王朔仍是会员,但并无任何联络,且无其他线索。
记者从一位作家朋友那里得到一个呼机号,王朔居然很快就回电话了,用的是手机,手机中伴有收音机的杂音。王朔一口北京土话,特冲:
我说你们读书报是个挺有档次的报呀,采访我干什么呀你?
(笑)怎么,有档次的报纸就不能采访你吗?没有你的消息,大家才关心你,谈谈你近来的写作情况呀,生活经历呀……
“生活经历”?这好像是小报的事儿。
那咱们就说说以前你的作品吧,你怎么评价你在当代文坛的地位?
不错!我觉得我不错!我是独一份儿。独一份儿容易吗?其实,现在回过头来看,就我一个人这么写,当作家的最大的事儿就是要“独一份儿”。
你是怎么个“独一份儿”呢?
这一目了然呀这!我是痞子,我是流氓,我和哪个都不一样。
你和别的作家有什么不同呢?
我不是正经上学的,我是“愤青”呗。
什么?你刚才说了个什么词?
“愤青”,就是愤怒青年。
那你现在还写“愤青”吗?
我岁数大了,就别往里掺乎了,一代人就写一代人。有一种人能写别人,通过体验生活什么的,我不行。就像是老演员演年轻人,看着都难受。前段我不写,也是在找中年人的感觉。
中年人有什么不同?
道貌岸然呗!关注人文精神呗!身体发生变化,就比较关心思想了,你再写“愤青”不是装孙子吗?不是老不正经吗?我这一正经,就自我关注多啦。
那你自我关注些什么呢?
说不清楚,有一搭没一搭。
那你想不想系统地读读书什么的呢?补补文化课。
我还真不打算补,文化上我比一般强。文化不是念四年本科就成的。
那你爱看书吗?
书我也没看得有多神圣。看书是最好的消遣,我也没少看书。
都看什么书呢?
逮什么看什么,书店啦,书摊儿啦,翻翻,有意思就看看。主要是小说。好看的不多。格外留心年轻人,是比朱文、韩东他们还小的那些,看他们是不是真新。有些二十出头的,大部分是女的,个人感受写得还真不错。回国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没有中文环境,就是有点儿也都是台湾的。回来我恶补了一段儿,觉得比起流行歌曲什么的,小说还是最好的。
你还是得说说这些年你的生活经历,要不然我都不清楚。
1991年是我写作的停滞期、转型期,新东西不会写,不愿写,就搞影视。后来不干了咱就出去遛遛呗!养老还早点儿,出国也不是什么人生中的大决定。
那你在国外都干些什么呢?
没干什么。原先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现在知道了我要不能写小说,就成了没头苍蝇。
这几年一直都没写作吗?
其实,每年都动动笔,一直没有真扔,说了些欲盖弥彰的话。
找不到感觉的问题在哪儿?
写东西的快感就是出新,像是给人做鞋做衣服似的,没意思。
那么,你现在每天都干点什么?
说实话,天天写小说。还是那句话,以无意之事,遣有涯之生。而且我写小说还特投入,像咱俩儿今天这么一聊,我的写作就得放下,且琢磨呢!
许多人对你的作品中表现出的小市民意识和对于知识分子的态度持批判态度,我个人也有同感,你现在怎么看?
知识分子?中国哪有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是为了超脱世俗社会虚拟出的一个社会阶层。现在那些做主意的,也都大学毕业,你说他是不是知识分子?过去对我的那些批评都是没读过书,从我的只言片语或是电视剧中说事儿。我的正经态度,你得看看《顽主》什么的。我自认为我就是知识分子,自嘲当然就应该嘲笑到自己的头上。知识分子哪有人格?他就不该骂了?中世纪是僧侣掌握文化权,中国的僧侣角色就是知识分子。对中国的改良,必须从知识分子开始。我算知道,我自己知识化了,也就有了精英意识,所以就得自嘲。
这一点我还是不能苟同,社会的进步还是要靠知识,要靠知识分子。中国知识分子的地位还远远不够,中国文化的问题我倒是倾向于刘震云说的“文化荒漠”问题。我觉得你其实在这个问题上也是认同的,只不过不愿意承认而已。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要有意识地与这些背道而驰。否则,这个世界上正确的东西太多了,你就会迷失自我。我得警惕自己不要和知识分子认同,我就应该是个小丑。
那么,你现在写的这部小说是要解剖知识分子吗?
我只写我自己,能最终理清自己就不错。
小说的题目和大致完成的时间能否披露?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刚才谈的创作心态。